赵西南略显迟钝的将相其言扶了起来,第一反感觉是,真重,醉酒的人,心思和体重像合在了一起。
他费力地搀着相其言走了两步,对方还算老实,他也略有放松,可这松懈不过三秒,相其言便大力挣脱了赵西南,似飞剑般飞回到茶几旁,抄起话筒,开始唱起歌来。
词不配调,赵西南听了好半天,才听出她在唱什么。
“啊,哈,舍不得,璀璨俗世
啊,哈,躲不开,痴恋的欣慰
啊,哈,找不到,色相代替
啊,哈,参一生,参不透,这条难题
吞风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
欺山赶海,践雪径,也未绝望
……”
周华健,《难念的经》,一首拗口难唱却也别具深意的老歌,赵西南看着相其言那张很年轻的面庞,忽然好奇起她的真实年龄来。
男人拒绝长大,女人拒绝变老,两者为了目标达成都是努力,一个努力装傻,一个努力医美。
赵西南想了下黄美珍女士这些年在医美方面投入的巨资,不由抖了一抖。
*
赵西南终于明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背后逻辑其实是只有女人才能对女人下得去狠手。
正当他对着耍酒疯的相其言手足无措时,李里和云杉杉没有任何犹豫拖沓,直接上前,一左一右的架住相其言,不准她乱动。
相其言挣扎,她们便直接锁住她的喉。
到最后,逼得相其言虽然醉酒但也清醒的感知到了形势不利,再次变得老实。
赵西南目瞪口呆之时,又接到云杉杉的指令,“还愣着干嘛?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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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折腾过后,赵西南终于将相其言背回到酒店房间,他正想将她轻放在床上,却听见背上那个已经安静了许久的人支吾道:“唔,我……想吐……”
赵西南一惊,立马以电光火石之势将对方往床的位置一丢,却不想,对方不偏不倚,和床完美的擦身而过,稳且重的落在地上。
“……”赵西南在今晚第 N 次感到身体僵直,在看见随后进门的李里、云杉杉和赵东方,更觉尴尬,赶忙象征性的伸了伸胳膊,却不ꎭ꒒ꁴ꒒知该怎么将相其言拉起来。
相其言被狠狠摔在地上,没有喊痛,反而目标明确的向着卫生间的方向爬去。
李里和云杉杉见状,若有所思的对视一眼,然后默契的掏出手机,打开摄像。
趴在地上的相其言又呕了一声,忽然竖起中指,指向赵西南,质问:“你……你为什么摸我的屁股!”
李里,云杉杉大惊,又迅速的将镜头转向赵西南。
赵西南瞬时惊恐的长大了嘴巴,大到能吞下鹅蛋,这成功的拉扯痛了他的下颚。
“我……我没有……”但他顾不得疼,只拼命摇手解释道。
一旁,相其言只继续沉浸在酒醉的世界,先是京骂你大爷的,然后又是川骂仙人板板,piang 你两耳屎给老子爬。
李里,云杉杉很明白这不过是相其言的借机宣泄,可赵西南却是愈发惶恐,他一面解释一面迅速撤退到门口,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可以发誓……”
*
闹剧过去一夜,有种声音却一直未能消退。
啊,哈,啊,哈的律动在赵西南的脑海里循环播放,扰得他睡眠质量直降,第二天黑眼圈浓重。
赵东方则照旧不让人省心,两人起床后在早餐厅跟家婆、父母刚碰上面,他便急不可待,汇报似的,说:“哥哥昨天耍流氓……”
赵西南手忙脚乱的捂住了他的嘴巴,但却难灭其贼心。
回程路上,赵东方又故意播放起昨夜相其言演唱过的那两首歌,并念念有词说:“我发现一些老歌还挺有韵味。”
“你懂个屁。”赵西南忍不住吐槽。
赵东方不讲武德,直接转而向黄美珍告状,“妈妈,你是不知道,昨天我哥表现殉爆了,我觉得他这辈子都找不到对象了,找到了也会被甩。”
顿了顿后,他又在赵西南的临界点烧了一把火,“我要写一本书,叫做《被嫌弃的赵西南的一生》。”
赵西南顾不得恼怒,先好奇,“你是从哪里学到这个说法的?”
赵东方:“你不会没看过《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吧?”
赵西南噎住半秒,向黄美珍抱怨,“你真的是,能不能管下你的小儿子,不要叫他过早接触这些有的没的,他才十四岁。”
赵东方的阅读阅片量远超于同龄人,类型更是丰富到无边无界,赵西南对此态度偏传统,总感到担忧,黄美珍却不以为然,甚至表示,“你都二十六岁了,我能要求你成熟点靠谱点,早点带个能够结婚的女朋友回家吗?”
赵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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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嫌弃的赵西南的一生》开始于赵西南出生时。
在重女轻男的四川,赵西南曾被寄予厚望,黄美珍在怀胎六月时托关系照了 B 超,在得到是个女儿的答复后,喜不自禁,花重金和心力布置好了一间粉红梦幻婴儿房,结果却抱回一个带把儿的。
为此,她抑郁了好久,顺便将黄澄澄这个可爱的名字没收,直到要上户口时,才敷衍且随意的敲定下赵西南这三个字,顺便正式开启了赵西南‘被嫌弃’的人生。
但其实,被嫌弃赵西南,这形容并不写实,更写实的说法是,被妈妈以及一众前女友和身边女性好友嫌弃的赵西南。
大概是因为幼时被黄美珍当成女孩打扮过一段时间,加之黄美珍时不时的为他是个儿子表示哀叹,所以长大后的赵西南,总憋着一股气,时不时的便要向人证明,老子,男人,牛掰。
另一方面,赵西南长年累月的目睹父亲赵耀作为耙耳朵所经历的种种不平等,他有着极高的经济地位,家庭地位却约等于没有,于是赵西南想,找女朋友,娶老婆,一定不能找黄美珍这样的。
可这里是四川,不找黄美珍这样的,就只能找男的了,赵西南无法改变自己的性向,便寄希望去改变女友的性格,几段恋情下来,不仅都是失败,还被戴上了‘无可救药大直男’的帽子。
前女友们,“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有病的大直男了,说话直接,死较真,不懂浪漫,没情趣,好为人师,爱说教,还总端着,分手吧。”
异性好友们,“你做朋友很好,男朋友就算了,你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我是个男的,我好了不起,还不快向我臣服的气质,太要不得了。”
黄美珍:“是个男娃就算了,连个儿媳妇都带不回来,我要你有什么用?”
……
不过,赵西南对此却是不屑一顾。
他!赵西南!
赵西南!谁!
西南地区成都方面优质男性代表, 身高优秀,长相出众,家庭和睦,事业给力,性格讨喜,情绪稳定……
这种光芒足以照耀西南的男人害怕找不到合适的女朋友吗?
他咬牙切齿,总有一天要让身边那些甘做耙耳朵的兄弟伙知道,他们,弱爆了。
*
相其言现下的动作极不美观。
她早上醒来,只觉得左边屁股墩儿隐隐作痛,可她对镜折腾了半天都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拿出手机去拍。
好几声咔嚓后,相其言捕捉到的只有一堆难以形容的屁沟照。
见此照片,她不由苦恼的扶了扶额,然后迅速将其删除,接着又不死心的再次找角度胡乱一阵拍,惊喜的是,这一次,终于让她成功的拍到了左边的半牙屁股和上面的淤青。
“什么人啊,下手够重啊。”
早上醒来,相其言通过李里、云杉杉的描述加录像,已经成功的复原了昨晚所发生的一切。
她气不过的翻出赵西南的微信,手指在相应的对话框上点了又点,却只能作罢。
怪只怪受伤的位置太奇巧,她总不能附上照片质问对方为什么把她的屁股摔出淤青吧?
*
人烦恼到一定程度时便会无差别攻击。
昨天,相其言见李里、云杉杉还觉温暖,今天却只有埋怨了,“都是你们,你们一来,我妈也找上来了。”
云杉杉也不留情面,问:“你到底是摔到了屁股还是脑袋?”
“我不活了!”相其言一声呜咽,干脆将脑袋沉进温泉池里。
李里象征性的摸了摸相其言的脑袋,“哎呀虱子多了就不怕痒啦!”
相其言重回水面,猛喘了一口气,“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云杉杉:“安慰你能解决问题吗?我觉得你现下最重要的是想清楚两件事情,一是你真的要调回成都吗?二是你跟于智昂真的有必要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见云杉杉认真,相其言端正了态度,表示,“我是真的很喜欢城市改造的工作,WE 是业内龙头,我还是想在这里多干几年,虽然没去成广州,但我打听了下,这边的负责人资历也是不错,我现下没有更优的选择,就先回来吧,后面再找机会调走就是了,现在这个社会,还能在一个岗位上做到老死不成?”
虽然于相其言而言,她最不想去到的地方便是成都,这里是她的家乡,却也是让她感觉备受束缚的地方。
强势的母亲,优柔的父亲,外加一堆聚在一起便要闹翻天的亲戚,以及已经去世却仍留有家规家训的姥爷,再就是各种让她无所适从的人情世故,还有……那并不美好的成长记忆。
“那你和于智昂呢?”
云杉杉又问,相其言不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你能不能不要总这么准确地洞见我最想逃避的话题?”
“那你呢,能不能不要每一次都等到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才去正视问题?”
相其言对上云杉杉那双带着些许犀利的眼眸,一时语塞,并下意识的低了低头,过了好久,才道:“我们不合适,我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他也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很可惜,这个事实,我是在要谈婚论嫁时才发现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又可能是,有些事情,不到千钧一刻,人是不敢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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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里原本是想在成都及周边漫游一周的,可北京家里,大宝和二宝同时感冒,她面上表现不乐意,抱怨丈夫一点靠不住,但还是订了最快回京的机票。
姐们们的聚会,在有一人结婚生育后,总会有各种意想不到的意外叫其戛然而止。
云杉杉也未能多做逗留,她本就是来工作的,临别前,她欲言又止,但还是说:“感情是很私人的事情,按说我不该多话,但来之前我跟于智昂偶遇,他话里话外都在关心你,或许……”
或许什么呢?云杉杉留了气口,相其言照旧选择逃避,不去深想,她也恨自己的鸵鸟人格,尤其是在感情上。
但另一方面,相其言也有着自己的歪理,认为她的逃避型人格不过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表现,人生已经如此艰难,能装傻作乐一时是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