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于智昂。
云杉杉猜想,他大概是洞见了自己的尴尬,刻意来解围。
桌上的男人立马紧张起来,且带着不悦,质问:“他是谁啊?”
“他……”
云杉杉仍在迟疑,走在前头的于智昂又转过身,皱眉,“还愣着?你到底还想不想干了?”
那语调和神情,像极了云杉杉的顶头上司。
“他是我领导。”云杉杉没再犹豫,立马抄起一旁的包,快步追了出去。
她猜想被扔在身后的人,此时脸色应该难看极了,于是又回过头,补充道:“今天不好意思了,我来买单。”
两人默契异常,没再说一句话,只迅速的结账,上电梯,直到下到楼下后,于智昂才开口,说:“幸亏你跟出来了,不然我还以为自己办错事了。”
“你要是袖手旁观,才是犯了大错。”云杉杉笑说,而后又觉得有些尴尬。
“那个……哎,都是家里逼得。”她解释着,倍感无力。
于智昂点了点头,附和,“是这样的。”
“你家应该不这样吧?”云杉杉调侃。
于智昂笑,“一样的,父母和孩子之间,不可能总是对齐。”
“也是。”云杉杉叹了口气,决定晚些回家,免得母亲念叨。
一旁,于智昂已经按响了不远处停着的车,云杉杉也只好打消邀他去三里屯喝一杯的念头。
“麻烦你了,下次再请你吃饭。”
“好。”
礼貌告别后,于智昂朝车那边走去,但不过几步,他又回转过了身子,问:“要不今晚我先请你喝一杯吧?”
“哈?”云杉杉微微愣神,顿过半秒后,点头应,“好。”
夏夜风过,总会带来些许悸动,而此刻的云杉杉,只觉暗藏的心事被隐隐吹动了一角,她忽然记起,她第一次见于智昂,似乎也是在一个夏天的夜晚。
而眼下,再看男人利整的西装,和认真到一丝不苟的眉眼,云杉杉才惊觉,自己似乎从未放弃过对雷池那边的幻想。
*
相其言现在只想送自己四个大字——自作自受,并且还是裱起来挂墙上的那种。
原本最初赵西南提出喝白酒时,她还有些犯怯,怕推杯换盏间不仅一个字套不出来,还把自己给搭进去。
不想,赵西南根本没得任何战斗力,三杯酒刚下肚,便似换了一个人。
眼神迷离,双颊通红,相其言若盯着他看超过两秒,他便羞涩的低头或别过脸,声音诺诺,还带着些许软萌的说:“你别盯着我看啊!”
相其言:“……”
发腻间,相其言并不忘重点,赶忙趁着赵西南彻底醉去前发问,而对方似清醒似喝醉,让相其言觉得好像什么都问到了但又没啥真实保障。
“我问你啊,你们是不是已经跟万家达成合作了?”
“ꎭ꒒ꁴ꒒你是说针对天富的项目?”
“是的。”
“那没有。”
“真的假的?”
“真的。”
“可我听说……”
“你听我说就够了,真没有。”
“那你们准备跟万家合作吗?”
“还没定,但他们确实很想跟我们合作。”
“你们没定的点是?”
“这个就涉及内部机密了,不能说。”
赵西南表现出了极高的职业素养,话落时还又给自己和相其言斟了一杯酒。
相其言只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小口,而后又立马开始了第二轮询问,问:“那你们怎么看 WE,考虑跟我们合作吗?”
可这一次,却不像方才那样顺利了,相其言眼看着赵西南颇为豪爽的仰头饮尽杯中的酒,作发言状却迟迟没有发言,很是着急,又补充了一句,“你有什么都可以说的。”
赵西南终于开口,却是一句反问:“说什么?”
“说……”相其言喃喃着,在对向赵西南的双眸时,只觉大事不好。
对方的双眼已经彻底失去了焦距,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大蠢狗。
“什么都别说,干了这杯酒!”赵西南说着干杯,拿起来的却是一串烤五花。
相其言沉默着,忧愁地扶住额头,然后终于饮尽了杯中的酒,将剩下的烧烤全都推到了赵西南跟前,说:“你多喝点。”
“你这是在糊弄谁啊?”赵西南却不买账,略显生气问。
相其言眼睛又恢复了些光彩,想他大概还没太醉,不想对方却接着说:“我都说了喝白的,你怎么还拿啤的糊弄我?”
“我……”相其言好不痛苦,“我糊死你!”
*
眼见赵西南喝醉,开始神志不清,相其言也紧张起来,生怕他耍酒疯,并连累自己。
不想这人却再次给了她一个‘惊喜’,他如品酒一般吃下了手里的五花肉后,先是无不满足的咂摸了下嘴,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而后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酒量差,酒品却很好。
相其言陷入沉默,只觉得赵西南真是一个神奇的物种。
“不能喝还说要喝白的,莫不是瓜的哦。”
她嫌弃道,看着赵西南过分乖巧的睡颜,又突然怀疑起来,想他莫不是装的。
于是顿了顿后,相其言缓缓地伸出了手,然后照着赵西南的脸,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但对方却是一动不动,听呼吸反而睡得更沉了。
“真睡着了啊。”相其言喃喃着,拿筷子挑了挑剩下的烧烤,顿觉索然无味。
而下一秒,她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太妙,这货醉了,谁把他送回家?以及,他家在哪儿?
相其言一下没了方法,想打电话问严亮,但又怕对方知道自己在偷偷从赵西南这里套话。
等他自己醒来吧,又怕会是一场没有边际的苦等。
相其言不由地焦虑起来,她甚至开始寄希望于烧烤摊的老板,问他是否知道赵西南住哪儿。
烧烤摊老板的回答则是等于没有说,“就在这儿附近,来我这儿地都住这附近。”
“……”相其言抿嘴沉默,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这么在座位上枯坐了快半个小时后,突然,赵西南的手机叮叮作响。
相其言掏出一看,是备注为王母娘娘的人打来的,想来该是赵西南的母亲。
相其言如遇救星,双眼放光,立马接起,“喂!”她很是激动。
那边却半天没有声音。
“喂?您在吗?”相其言小心试探地问。
那边则终于有了回应,“哦哦哦,你……是和西南在一起?”
“是!是这样的……”
“哦,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了。”
相其言话还未讲完,那边便匆匆说了再见,并且迅速挂断了电话。
相其言一脸茫然,很想大声喊住对方说事情并不是她想得那样,却已是惘然。
她头秃了半秒,又听见手机响,这一次,是微信提示音。
相其言无法点进去回复,却能看见消息。
王母娘娘:【啥子时候有的对象?】
*
这一晚,相其言完全没有睡好。
她费了老大劲儿才把赵西南扶回自己家中,让他不至于露宿街头,可这人却是恩将仇报,一进门便吐了一地。
相其言虽然嫌弃,但也只能捏着鼻子将狼藉收拾干净。
而后,她看着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睡得酣甜的赵西南,再想起自己上次醉酒麻烦对方的事,不由苦笑,怎么?这算是一报还一报吗?
可上次他对自己也不够体贴啊,把自己摔在地上,屁股青了好几天。
回忆到这点,相其言下意识的摸了摸屁股,一下怒从中来,立马起了恶作剧的心理,将赵西南翻了个身,然后握紧双拳,,将他的屁股看成是沙袋,哼哼哈兮的打了十几拳。
不过,坏人也不好做,夜里如梦,相其言只梦见自己被赵西南追着打,这次的一报还一报,来得更快。
而那梦境过于真实,以至于相其言清晨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
再接着,不等她揉开惺忪的双眼,客厅里,传来一声咚的巨响。
相其言一紧张,也顾不上穿鞋,赤脚便跑去打开了卧室的门,然后她只看见赵西南狼狈的坐在地上,一脸吃痛的揉着脑袋。
赵西南看见相其言,又是一阵吃惊,并伴以激动的叫声,“你……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家!”相其言没好气地。
赵西南一阵哑然,他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立马推出了事情的大概。
“那个……不好意思啊。”太丢脸了,他面上平静,内心则在抓狂,原本他根据上次的所见,猜测相其言酒量也就那样,不想她昨天竟表现得千杯不醉。
相其言才不给他台阶下,趾高气昂,“你当然该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吃我的喝我的,还要我收留,这些都不说了,你还吐了我家一地,让我收拾了半天。”
说到这儿,相其言又不由地吸了吸鼻子,只觉得昨晚的异味还没完全散去,于是赶忙找出一瓶香水四处喷洒。
赵西南被呛到,赶忙从地上站起来,往角落躲,而后他只觉得浑身酸痛,像被人毒打过一般。
“你这沙发,睡得人浑身酸痛。”他希望借吐槽加装可怜转移下相其言得攻击。
相其言闻言立马心虚的咳嗽了两声,但很快她又厉声说:“那也比睡大街舒服!”
“那也是。”赵西南没反驳,露出了一个十分工整的笑容,诚恳地,“多谢你了!”
相其言没想到对方认怂的这样之快,再看着他那灿烂了有些过头的笑,不由想起昨天他喝醉时的模样,傻透了,却又透着真诚,她一时有些恍惚,过了半晌才说:“不用谢。”
*
赵西南说要请相其言去吃一家清汤比红汤还要霸道的绵阳米粉,很适合解酒。
相其言捂着不太舒服的胃,终究没有拒绝,迅速的收拾完后,和赵西南一起出了门。
米粉店很近,上餐也很快,相其言在喝下一大口热汤后,犹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神清气爽。
而在她埋头专注嗦粉时,一旁,赵西南突然问:“你想跟我们合作天富的项目啊?”
相其言差点被呛到,抬起头,无不吃惊的望向赵西南,问:“你……你昨晚到底是醉还没醉?”
“醉了,身体醉了,但意识很清醒。”赵西南振振有词。
“瞎扯。”相其言才不信,开始怀疑赵西南故意装颠。
“真的!”赵西南又露出了那分外真挚的表情。
相其言撇嘴。
“不信你去问严亮,顺便再问问他对我们合作的意见。”
“什么……意思?”
赵西南明显话里有话,相其言不由紧张起来。
“你别这么严肃。”
“涉及合作,当然要严肃。”
“既然这样,你更该先去跟严亮谈谈,上次一起吃饭时我们就说到过这事,我看过去这么久了,你应该还没跟他好好谈过。”
“那不重要,你现在人就在这儿,你说给我听。”
“我说什么不重要,我又不是我们那边的老板。”
“你真的是,怎么这么不敞亮!”
相其言开始使用激将法,但赵西南仍不见松动,而身后,又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又是赵东方!相其言郁闷,她对这兄弟俩,简直要 PTSD 了!
而这一次,投射在相其言身上的阴影又巨大了一些,因为当她转过身,只看见赵东方的身边还站着一位穿着打扮无不华丽的女人。
她看了看赵西南,又看了看赵东方,最后又看了看那女人。
这家人的基因很强大,看眉眼便知道是母子。
面对长辈,相其言不敢造次,正犹豫着如何打招呼,赵母已热情的坐到了桌边,开口便给了她一记重刀。
“哦呦,好巧哦,你就是昨晚上接电话那个女娃儿吧!昨天晚上,辛苦你了哦。”
相其言石化,想天呐,这位阿姨为什么要把话说得如此暧昧不清。
黄美珍见对方表情身体皆是僵硬,一时摸不准状况了,她转向赵西南,压着声音质问:“啷个?我认错人了?你脚踏两只船啊?你个龟儿子?啥子时候变成这样了?”
*
闹剧过后,相其言拖着疲惫的身心去上班,不想刚到门口,便撞见了严亮带着林栗、陈若愚、何大志三人从楼宇里走出。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特别是对面四人脸上倦容明显,看起来不像是早起来上班的,更像是熬了通宵刚加完班。
“你们……”相其言不太确定的问。
严亮打了个浓重的哈欠,并不隐瞒,“有个项目收尾,加了个班。”
果然,相其言心里一沉,想林栗他们不仅对她没啥忠诚度,也没啥尊重,跑去给前领导加班竟然连个招呼也不打。
严亮看着相其言发冷的神情,不由一滞,吃惊道:“怎么?他们没跟你说?”
林栗主动站出来,表示,“忙忘了,而且我以为大志和若愚会说。”
大志和若愚被 cue,也是无辜,“我们也以为林栗会说。”
严亮只得亡羊补牢,解释,“前面他们三个跟着我在另一个项目上,那个项目原本已经完成了,但又临时出了点意外,我只得把他们叫回来救救场。”
“应该的。”相其言扯出了一个笑容回。
她倒是真不在乎这些细节小事,毕竟面对工作,要讲专业,同时,她也实在不屑于也没有心力去搞什么政治斗争。
可严亮的种种表现,都踩在了相其言的雷点之上,让她不能不把他当居心叵测的小人对待。
原本她今天是想听赵西南的跟严亮好好聊聊跟大融合作的事的,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谁知道他编织了什么阴谋密网,等着自己往里跳,相其言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