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徐孟秋没有任何好脸,回过头干脆一个字。
“哎,你这个人!”许自豪悻悻然,但不过半秒,又欢快地转过身去揽住相其言跟区歌,问:“我们再去喝一杯啊。”
“不了,我还要接区呈琛放学。”区歌想也没想的拒绝。
许自豪又问相其言,“言姐,你呢?”
相其言唤过服务员,结账,心里憋闷不已,她没良心,哪次回来不是她主动埋单,怎么非要面面俱到谁都照顾到才算有良心,才算还了从前大家对她那所谓的照料?
“我也还有事。”相其言结完账,把账单混乱地揉成一团,扔进包里
再抬头,只看见许自豪正用小狗般恳切的眼神看她。
不过,相其言没怎么头疼,许自豪便突然被一个查岗的电话给拉走了,等接完电话后,他主动提出要先撤退。
区歌猜到许自豪大概是被女人叫走了,这小子,从小异性缘好的不符合常理,于是她故意打趣,问:“还是上次那个吗?”
许自豪装听不懂,但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相其言想起小舅小舅妈出事时,那女孩也有露面,没忍住也说了一句,“怎么你们闹那么大,还没分手?”
“这你就不懂了吧?越是闹得凶,越是分不了。”区歌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许自豪没有心,回道:“那可不一定,想当初你跟姐夫离婚时闹得多凶啊!”
区歌抓起从吧台拿的薄荷糖便扔向他,却只打到了空气。
“龟儿子!”前夫是区歌的雷区,哪怕只是提一下也会犯头疼。
方才过分热闹的饭局一下只剩相其言和区歌两个人,而这正合相其言的意。
“我们聊聊啊。”她提议。
“聊什么?”区歌问得谨慎,她和这位表妹近来可聊的就只有一件事情。
“关于徐宁。”
“你有决定了?”区歌猜测,看了眼时间,说:“我们往前走走吧,过了这条街就是呈琛在补课的地方了,他快下课了,我们去边等边说。”
“好。”相其言点头应下。
*
相其言跟着区歌没费力的跨过一条街区,便到达了目的地。
区歌站定在一个烧烤摊前,点了两份烤苕皮、烤豆干外加两瓶峨眉雪。
方才的饭局,是气没少受,肚子空空。
相其言在变胖与减肥之间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将其接了过来。
区歌很快便将苕皮和豆干消灭殆尽,而后又灌下一大口峨眉雪,荔枝味的碳酸作用下,她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并开始回忆往昔,问相其言是否还记得有一次她为了跟她争冰箱里最后一瓶峨眉雪被气哭的事情。
“有吗?别是你被气哭吧?”相其言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只记得自己很少会跟区歌或许自豪争吃抢喝的,毕竟算是寄人篱下,无法不低调,反倒是那两位,经常被勒令要把零食让给自己,因此闹得鸡飞狗跳,痛哭流涕也是有的。
“死鸭子嘴硬吧你!”区歌哼道,将垃圾扔进了垃圾桶里,擦了擦手后,问:“说吧,要跟我聊什么?”
相其言已经下了决心,又向徐宁做了保证,所以没什么犹豫,直接道:“我们帮徐宁,让她出国吧。”
这句话落下时,一辆闯入人行道的共享单车从区歌身旁打着铃铛疾驰而过,区歌握着饮料往后闪躲,不可避免的被撒了一手。
那液体黏腻,黏了区歌一手,而更叫她感觉麻烦的还是相其言方才的那句话。
“你说什么?你要帮她出国?为什么?”
原本区歌笃定,相其言一定会置身事外,就像往常一样,高高在上的说些伟光正的话。
“就……”相其言没完全说实话,只说是陈家人实在是个雷,“我很怕他们拿了钱也不会罢休,又或者他们这样的人,拿了钱也会很快挥霍殆尽,到时候又来找徐宁怎么办?所以还是让她出国吧,学点知识,也增加些见闻,最重要的是,她妈妈摆脱不了的原生家庭,她可以。”
陈家人什么模样,区歌太清楚了,眼下的徐宁,在他们眼中,跟肥羊大概并无区别。
“所以你是想叫她以后生活得顺畅些?”
“嗯。”
“那也用不着出国啊,以后考大学考去外地不就行了。”
相其言不语,只静默地看着区歌,不过三秒,区歌便认举手认输了。
去外地没有太多门槛,估计哪怕是喜马拉雅峰陈家人也能追过去,另一面,徐家老大老二加老三,从来也只是窝里横的好手,面对那家人,估计只有吃瘪的份儿。
但即使是这样,区歌也还是不确定是否要帮助徐宁出国。
私心,区呈琛的学业愈发紧张,面临着初升高的压力,需要更加心无旁骛的去冲刺去学习,每天总跟徐宁待在一起确实不妥。
但另一面,于徐宁而言,遭受这样的厄运,已是不幸,哪怕是当事人自己提出来的,区歌也不忍心看她一人孤苦伶仃远渡重洋。
这边的他们哪怕比不上亲生父母,总归也还是个依靠,区歌纠结万分,但一想到相其言很有可能袖手旁观,倒也不为难了。
但眼下,事情有变,跟投反对票的计划算是破灭了,区歌重新烦恼起来。
“那也是……”区歌纠结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问:“是不是今天徐宁跟你说什么了?她可不是会轻易抱着人哭的小孩。”
相其言目光开始不自觉的飘向别方。
“不肯说?拉我入股总得有点诚意吧?”区歌开始摆谱。
相其言仍旧坚持,“那是她的隐私。”
区歌眉毛就要飞上天,“放屁吧,女人之间只有八卦没有隐私,快说快说,感情你们两个是交心,我只能做个工具人?”
相其言目光再次飘远。
区歌随即开始了不间断的批判,“虚伪,假模假样,精明精眼……”
到最后,相其言终于遭不住了,拉过她沉下脸,简单说了陈小婉生前对徐宁的教导,以及徐宁眼下的无助。
而区歌则止住聒噪,慢慢沉默了下来,相其言说完话许久后,她也没吭声。
“你怎么看?”相其言不太有耐心的问,却看见区歌脸上已布满泪珠,“你……怎么哭了?”
相其言一头雾水,区歌则哭得愈发伤心道:“徐宁真的是太造孽了,为什么要让她摊上这样的事?还有小舅和小舅妈,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相其言心想你这有些逻辑颠倒了,该先问小舅小舅妈怎么说没就没了才对。
一旁,区歌则哭得愈发伤心,并伸手去拉相其言,示意她给她找纸巾。
相其言被她那混合着饮料和泪水的手强握着,下意识的想躲,可又不是真的嫌弃。
区歌接过相其言递来的纸巾,泪水却是越抹越多,再想想徐宁,更心酸了,“我错了,从前我还总说小舅妈总没有底线的填补娘家人,不想其实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为之……”
区歌的有感而发突然卡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后半句,明明前段时间看《知否》时,总被这句话刷屏来着。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最后,还是相其言接了后半句。
区歌也瞬时止住了眼泪,并略有怨念地看向她。
嘴怎么这么快啊,让她再想想不行啊!她又不似她,书多得多,满口漂亮话,好不容易想到这么一句,没说完就被顺走了……区歌心里吐槽不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的被气到了,下一秒,左边鼻孔竟然冒出一个鼻涕泡来。
这就尴尬了!区歌赶忙拿纸去擦,但对面的人已经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你笑屁啊!”
“嗯,是在笑屁!”
这是小时候两人经常玩的文字游戏,相其言每每面对区歌得胜后得意的笑时,都会说你笑屁啊,而区歌则不怀好意地回是在笑屁,经常把相其言气得握紧拳头原地暴走。
而今,这对话调换了主人公,惹得相其言感觉吹来的热风也是惬意,叫人身心愉悦。
“不准笑!”
区歌瞪眼,相其言则笑得更加夸张,笑着笑着,她只觉得这个夏天开启的过分奇妙。
小霸王徐宁其实就是一只柔软的小绵羊。
而一旁总表现得张牙舞爪的那位,其实更像是个傻瓜美人。
*
结束了跟区歌的会谈,相其言又绕道去五金店买了些东西,然后才去赴跟徐宁的约。
徐宁等了许久,已是不耐烦,看见相其言手里提着的工具箱,更是眉头紧蹙。
“你这是要干嘛?”
相其言嘿嘿一笑,闪进屋里。
徐宁观察了好一会儿,见相其言又是松椅子的螺丝钉,又是拿油漆在桌腿上涂鸦,终于弄清她的意图。
“你真的很幼稚哎!”她忍不住吐槽。
相其言甩着酸痛的手腕,鄙夷看她,“我们留不住的,也不能让他们用得那么顺畅。”
“那你倒是挑点贵的整啊?”徐宁更无语了,指了指不远处的黄花梨沙发。
“那……也是没有必要。”相其言:“适当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事实是她下不去手,这太暴殄天物了。
“出息,应该是要干就干票大的!”这次换徐宁致以鄙夷的眼神。
接着,她直接从相其言的手中夺过了油漆刷,然后分别在沙发的四条腿上画了四只王八。
相其言见状沉默不已,过了许久才竖起大拇指,她输了,这家里他们这辈的老大,当属这位最小的幺妹。
做完这些后,两人均是心满意足,但顿了顿后,相其言又想起一个新的问题,“那些包和首饰你就捂好吧,也算是个念想,特别是有一些,还是很保值的。”
“没必要。”徐宁不甚在意,“就我妈衣帽间挂着的那些,都是假的。”
“哈?”
“他们每次来都要掠夺走一大堆,所以我妈后面也不买真的了。”
徐宁解释着,相其言一时无言,想小舅妈生前,姑嫂关系并不特别融洽,主要就是在于她那个总跑出来闹幺蛾子的娘家,徐孟夏不止一次跟她说小话,说徐宁的妈妈总拿小家贴补大家,也不顾舅舅做生意的辛劳,但现在看来,她在作为女儿、作为姐姐、作为妻子和妈妈的角色里艰难变换,已经是尽力做到了自己的最好。
*
“你晚上一个人睡害怕吗?”临走前,相其言蓦地有些担心。
徐宁耸耸肩,表现无谓,“我经常一个人在家的。”
那还是不一样的吧。相其言在心里想着,剩下一只脚迟迟没有塞进高跟鞋里,“那个……要不我留下……”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外门铃突然大作,一同传来的还有徐孟夏和徐孟秋的声音。
相其言被下了个激灵,如同耗子遇上猫一般,下意识的想要逃。
“怎么办怎么办?”相其言向徐宁对起口型。
徐宁指了指楼上,也回以口型,“要不你先躲一躲?”
相其言闻言,立马抓起另一只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上了二层楼,躲进了徐宁的卧室。
楼下,徐孟夏和徐孟秋因为实在是放心不下徐宁,所以前来陪同。
她们一进屋便叫徐宁快去洗漱睡觉,同时闲不住的开始收拾起桌上的外卖盒。
徐宁根本无从反驳,只得乖乖上楼。
过了一会儿后,她们又来敲徐宁的门,要检查她有没有在玩手机或玩电脑。
徐宁本打算敷衍过去,徐孟夏、徐孟秋的双重炮火却不允许,万般无奈下,她只能打开了房间的门,而相其言则被迫躲到了床下。
也是在费力的把身子缩进床下时,相其言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她为什么要躲?她给家里说的是明天回成都啊!
但一切已是来不及,此时出去更显得她有问题,相其言只得继续趴着,一面听着外面两位长辈的碎碎念,一面从徐宁的床下找到了一盒烟,熊猫牌的。
相其言没多想便认定这是小舅藏在这里的,忽然地,她眼眶有些湿润,想那男人怎么一点长不大呢,从前是把烟藏在她和徐安的床下,现在是藏到徐宁的床下。
*
夜很深了,区歌躺在床上却迟迟未能入睡。
不知道是那场眼泪洗刷了睡意,还是苕皮、豆干和峨眉雪在胃里翻滚闹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在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心里忽然的更不平静了。
又过了几秒,区歌麻利地坐了起来,然后拿起手机,开始看前几天收藏的视频课程。
一是打开孩子心锁的五把钥匙,另一个是会说话的女人命最好。
区呈琛频频散发出的叛逆信号实在是叫她心慌,另一面,相其言的短暂回归也向她施加了压力。
按理说,三十六岁的女人已不该再被这种强情绪的鸡血轻易的裹挟,特别是区歌以为,她如此平庸,又无一技之长,离婚后更是独自背上了育儿和房贷两座大山,能一面咬牙,一面自我催眠地傻乐着过一天算一天便已是幸运了。
逆袭?那只存在于微商神话和泡沫电视剧里。
可今晚,区歌却莫名地有了渴求,她想成为更好的妈妈,不要被区呈琛那么快的甩下。
同时她还想成为更好的女人,如相其言一般,多些见识,多些底气。
*
有的人正在努力探索着生而为人要背负的各种角色,希望能更进一步。
有的人却因为一个新身份的降临开始怀疑起人生。
“你说什么?”许自豪感觉耳孔似乎被什么东西黏住了,由外传进的声音显得很不真切。
这是他的真实反应,但落在蒋葆儿的眼里,却更像是在叛逃。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一把捏住了许自豪的耳朵,如河东狮吼般,“你不想负责任是吗?”
许自豪实在无辜,表示,“我没有,我只是……一时不太确定!”
“是吗?那我就再跟你说一遍,这次你给我听清了。”蒋葆儿如手握屠龙刀一般,气势磅礴地斩断了许自豪所有的侥幸,“我怀孕了,你要当爸爸了。”